熏熏晚风吹来,脸上暖融融的。二人行至承影湖边,暗处竟驶出一艘乌篷船!杨柯揉了揉眼睛,再三确认眼前所见,这船的样式只会在江南出现,况且平日里承影湖上游弋的也都是雕梁画栋的绮丽舫舟,哪里来的这只小船?
伯喻似乎看懂了她的疑惑,含笑解释道:“阿柯说曾经去过越州,我想你或许会思念在越州的日子,于是命人运了艘乌篷船送来宫里。”
原是在他殿内的一句无心之语,伯喻竟记到了现在!杨柯心头蓦地泛起层层暖意,好像馋着许久糖果的稚子,突然捧得了满怀的甜蜜。
“从越州专程送来的吗?”杨柯惊讶问道,她眼前的船身与记忆中的如出一辙,船篷覆盖着青黛色的竹篾,随风轻轻摇曳,船头立着一位船夫,身着粗布衣裳,带着草帽,他双足上的草鞋都与越州河畔的一模一样。
伯喻轻声答道:“正是。”
杨柯探头往船里望去,黑漆漆的湖面与船头融为一体,一时间又是喜又是怕,不敢跨过脚步去。
伯喻见她犹豫,率先登上船头,转身向她伸出手臂:“扶着我的手。”
望向他沉静的眸子,杨柯心里的害怕一扫而光。伸出手,搭上他的,一股坚实的力量拉着她向前,稳着她立于船上。
一抬头,才反应过来,自己已被他带入怀中。两人四目相对,他的眸色仿佛泠泠月光,皎洁而温暖。静默之中,一股暧昧的气息伴着他身上的松香缓缓涌入。
杨柯脸颊一热,微微侧过了些脸。伯喻轻轻一笑,放在她腰间的手转至身前,带着她走进船内。
视线一下子暗了下去,“我们要去哪儿?”幸好一片漆黑,伯喻看不见杨柯羞红的脸。
他凑近她耳边,低声道:“一个你会喜欢的地方。”杨柯的心尖儿一颤,就连船也识趣地摇晃不定,她的神智跟着船身虚浮晃动,不知所终。
迷迷糊糊间,船便靠了岸。杨柯刚要起身,左手便被一只温暖大手包裹住,带着往前。踏上了地面,月光落在地上结成糖霜,一脚踩上去,黏一脚甜蜜芬芳。
“阿柯,我们到了。”伯喻的声音将她从梦幻中叫醒,杨柯抬头一看,面前一座五层楼高的建筑,以汉白玉筑基、琉璃瓦覆顶,层层飞檐如鹏翼舒展。每层檐角悬着八角风铃,錾刻二十八星宿。阁顶浑天仪十二道金芒直指苍穹,在月光下熠熠生辉。
“这是观星阁?之前听乐白提起过,里头有西洋进贡的大怪物,通过它的眼睛,能看到很远的星星呢。”
“那个大怪物叫千里镜。”他掌心握得更紧,领着她进门,“跟我来。”
二人踏入观星阁,杨柯叫眼前景象顿住了脚步。她仰头望去,满目银辉自阁顶的穹窿倾泻而下,二十八根螭龙纹立柱拔地而起,撑起水晶穹顶,穹顶四周的水晶棱镜将月光揉碎成星子,铺了满地,恍若星河垂落人间。
伯喻含笑凝望着杨柯雀跃的身影,随着她脚步轻移,银辉在她裙裾间流转幽蓝光晕,将她化作了云汉仙子。
忽然阁顶金芒大盛,三层楼高的浑天仪急速旋转,十二道金环飞速掠过墙面,在四壁投下变幻的星图。
“小心脚下。”伯喻虚扶她手肘,语气中多了一丝温柔,“此刻到了戌时,阁里机关开始运转,地面光影复杂。”
杨柯停下了旋转的脚步,笑声来回荡悠在星图之间,“千里镜在哪儿?”
伯喻伸手指向中庭:“那便是千里镜。”
杨柯仰头望去,琉璃穹顶忽然明灭,但见水晶棱镜间游走着细密铜轨,铜轨上方的数百枚雕花铜镜随机关转动,将月光聚成一道银瀑,正落在西侧檀木架上的鎏金筒状物上。
伯喻引她绕过正在滴水的莲花漏,掀开垂落的银纱,露出覆满墙面的木架,四层暗格里静静卧着一束三丈长的黄铜望远镜,“西洋进贡时,称其能望见双星绕极,”他屈指轻弹镜身,语气中带着期许,“但愿今日能有所得。”
杨柯疑惑追问:“双星是哪双星?”
“北极五星中的帝星与太子星,”伯喻目光深邃,缓缓解释道,“古有传言,双星环级,夫妇同德。”
杨柯旋即明白了他话中之义,心间怦然甜蜜。原来星光流转,河汉清浅,一切都只为风月情浓。
“喵——”一只黑猫从暗处悠然踱步而出,皮毛油亮似缎,缓缓行至杨柯脚边,尾巴轻摆。杨柯瞧得心软,蹲下身子,伸手摸上去,只觉掌心丝滑,竟比进贡的云锦还要柔软三分。
“你瞧!”杨柯眼眸弯弯,指着黑猫毛茸茸的脑袋,“它在蹭我的裙摆。”那猫儿歪着脑袋,脸颊与头顶交替磨蹭着她的裙裾,蓬松毛发微微翘起,喉咙里呼噜呼噜,甚是满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