宇文泰盯着焦黑草甸,玄色衣袍被林间冷风吹得猎猎作响:“能断定是什么毒物?”
老者道:“依臣的经验,应当是西域的紫茎草。十年前此草在大夏境内灭绝,如今……”他喉结滚动,声音陡然发颤,“如今茎叶还泛着妖异紫光,毒素怕是比记载中烈了十倍不止!”
宇文泰忽然侧首,目光扫向杨柯。杨柯顺势缓步上前,指尖悬在残茎上方三寸处,熟悉的腥甜气息混着腐草味钻入鼻腔,暗紫色汁液在日光下泛着诡异的冷光,正是记忆中在柔然沙漠里见过的模样,“是紫茎草,”她直起身,补充道,“而且是成年植株的主茎。”
宇文泰对老者问道:“除了毒性增强,还有别的蹊跷?”
“紫茎草绝迹十年,如今竟出现在皇家围场,绝非偶然!”老者一双浑浊黄眼盯着焦土上残存的紫黑色汁液,“此草生长在西域边陲,唯有前线军道能辗转流入。更可怕的是——”老人声音颤颤巍巍,声量也小了下去,“郡主坠马的可是陛下御赐的踏雪乌骓,有人敢对皇家坐骑下手……”
宇文泰骤然截住他的话:“够了。”他缓缓抬眼,扫过众人的目光带着实质威压,“此事若有片语流出,你们当知后果。”
“老臣明白!”老者躬身负命,待他再抬头时,宇文泰已飞身上马,“其余人随本王继续搜查!”
杨柯也跟着上马,随着队伍继续往前。她紧握缰绳的掌心沁出冷汗,抬眼望向宇文泰紧绷的脊背,心中不免有些慨叹。既然紫茎草只能从前线军道流入,那这嫌疑岂不是分明指向兵部了?想到此,杨柯不禁感叹,吏部这招借刀杀人不可谓不狠,就算宇文泰能顺藤摸瓜揪出毒草源头,兵部也势必因监管不力遭御史弹劾。
行至一处,宇文泰命令众人分散搜查。杨柯只好乖乖跟在他身后,又瞥见他眉间紧簇,薄唇紧抿,于是试探问道:“殿下,你还好吗?”
宇文泰狐疑侧首,朝她漠然一瞥,而后继续往前。
杨柯暗自嘀咕:“怎么还不理人呢?”
“你的一腔热情若无处安放,不妨去关心尚在养病的乐白,”他语气不咸不淡,说完还顿了顿,“——或者身在滁州的老七。”
杨柯这几日有了爱情滋润,心情自然不错,此时虽听他嘲讽,也不至于要像往常那般争锋相对,于是和声和气地道:“多谢殿下提醒。”
可宇文泰倒是冷哼一声:“不必谢我。更何况,我说的话,你会听?”
杨柯顿时感到奇怪,可她也不做多想,兀自咕哝道:“那倒是,你这种人向来不安好心。”
宇文泰陡然定住脚步,朝她问道:“不安好心?那你以为,宴席那晚我是为了阻止你爬上龙床才出言插手的?”
杨柯语气平淡:“难道你不这样想么?”
他又冷哼一声:“原是个沽名钓誉之人,老七怎会看上了你?”
杨柯听他提起伯喻,不禁怒道:“殿下在泼人脏水这方面也毫不逊色!”这一番鸡同鸭讲,二人之间还是剑拔弩张了起来。
宇文泰回呛道:“是么?分明是气我坏了你的好事吧。”
杨柯忽然一怔,这才明白他的意思,愤然道:“谁稀罕进宫当什么皇妃,你们的皇宫和监牢有什么差别!我恨不得现在就出去!”
宇文泰反倒笑出了声:“哦?看来我没帮倒忙了?”
她转念一想,自己真是误会他了,于是温言道:“你真是为了帮我?”
宇文泰斜了她一眼:“年纪轻轻,许配给谁不好。”说完便拂袖而去。
杨柯当即问道:“这话什么意思?”
他冷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:“没什么意思。”
杨柯快步上前,好不容易追上他,喘着气道:“你怎地走这么快?”
他侧首一瞥,平静道:“是你走得太慢。”
杨柯忍不住揶揄起他来:“是啊,全天下的男人,就属羲王殿下腿最长,不仅能伸出皇宫,还能探进朔州呢!”
宇文泰闻言,蓦地定住脚步,缓缓朝着杨柯倾身靠近,在三寸之处停了下来,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幽冷光泽,温热的鼻息呼在她的脸颊上,带来一阵酥麻的异样。杨柯愣在原地,只听他一字一句地道:“我怎敢跟杨姑娘相比,命好之人,即便脚步拖沓,还有他人在身后周全。但我可没有,只好走得快些了。”
他话中之意无非讥讽伯喻对自己的情谊,杨柯愠怒道:“有人关心我与你何干?”
宇文泰嘴角扯起一抹冷淡的弧度,淡淡回道:“确实与我无关。所以,你要是走得慢,我可没那闲工夫等你。”说完,便施施然离去。
杨柯看着他的背影,心里不痛快,也不想跟上去,索性自己慢慢悠悠地荡在后头走。
没走几步,忽听得远处水声响亮,她心下大喜,赶紧向前。果然,正北方一条瀑布从高崖上直泻下来,轰轰作响,抬眼望去,犹如银河倒悬,珠玉四溅。山林中竟有如此美景,杨柯正感满心欢喜,忽然身后不远处爆出一声呼啸,她转头一看,只见一个黑衣人从树丛中暴跳而起,手持长剑朝着宇文泰突袭而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