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起这些久远的往事,薛寂的眼神渐渐恍惚,即便语气始终平静,但整个人却透出一股子深沉的悲凉。
「别再说了!你别再说了!」皇帝嘶吼着打断了薛寂的话,浑身乱颤,两手捧住头,在榻上抽搐起来,气息越来越紊乱。
十九年前的记忆仿佛洪水冲破了大坝般,倾泻而来,几乎要将皇帝压垮。
当年,在他写下那道诛杀齐国公三族的圣旨后,来自北疆的捷报才送到京城。
彼时先帝缠绵病榻,根本无力掌管政事,由他作为太子代君监国。收到这封捷报时,他也犹豫过,但袁涣说,齐国公谋逆作乱,罪证确凿,按照《大裕律》,池知行死不足惜。
当时圣旨已下,他也不想朝令夕改,就将这道捷报按下了。
皇帝抱着头在榻上不停地滚来滚去,额角冷汗涔涔,双手时不时在榻上挠两下,语无伦次地说着:「朕没有错!」
「池寂,你这个乱臣贼子!你池家犯上作乱,你还敢对天子怀恨在心……你,你该死!」
「朕是按照律法办事!」
皇帝越来越癫,嘴角还挂出白沫,看着奄奄一息,心里是无比的绝望。
薛寂与顾无咎沆瀣一气,连宗人府与内阁都站在他们这边,他甚至连踏出这个含凉殿都做不到……
十九年前,誉王作乱时,有镇南王与凤阳率军勤王救驾,救他于水火之中,如今,连袁涣都死了,他孤立无援,还能指望谁呢?
薛寂轻轻地笑。
在此刻空荡荡的含凉殿,这阴柔的笑声分外阴森。
「皇上,您既是按照《大裕律》办事,就别怕。」
「臣是大裕的臣子,自然不敢怨恨天子。」
「家祖受刑前说了,雷霆雨露皆是君恩,让臣不要怨恨。」
「臣蒙皇上教诲,不敢不遵律法。」
「废太后,袁涣,顾昀,柳贵妃……每一个人,臣都会按律处置,让他们的罪行大白于天下。」
「……」皇帝呆呆地看着薛寂,越听越觉得恐惧。
他忽然间就明白了,薛寂不仅仅是要他们的命——如果只是为了杀了他们报仇,他这些年在宫中行走,是天子近臣,多的是机会。
薛寂是要让他们所有人都身败名裂,让他们死后还要受世人唾弃,遗臭万年,所以他才耐心地等了这么多年,一直等到了今天。
不达目的,誓不罢休。
薛寂幽深率粥锐利的目光仿佛刺穿了皇帝不堪一击的外表,看出了皇帝的心思,眼底的冷意更浓,嘴上却是软言宽慰起皇帝:「皇上放心。」
「臣是绝对不会弑君的。」
「太子也不会。」
「皇上,您要保重龙体,好好养病。」
「臣就不叨扰皇上了,先告退了。」
薛寂还煞有其事地对着龙榻上的皇帝躬身行了一礼,就这么转身离开了,任由袁涣的尸体就这么横在地上。
殿内一片死寂,只剩下皇帝自己粗重的呼吸声。
皇帝实在控制不住,忍不住就朝晕倒在地上的袁皇后看去,袁涣的头颅就靠在她肩头,双眼瞪得极大,死不瞑目。
皇帝的身子簌簌发起抖来,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难耐与痛楚,那些看不见的蚂蚁又在血管里爬动,啮咬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