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事开始的地方,是合欢宗惨遭灭门的夜晚。
零落桐叶雨,却浇不灭满天的山火。
鹊渡潇最后再看了一眼合欢宗的方向,染成火红的夜空之上飘起朦胧灰烟,她知道那是师姐们尸体燃烧时挥发出的油脂。
一个脚滑,年幼的鹊渡潇从高山上滚落下来,稚嫩的肌肤被树枝划出无数道口子。
她来不及包扎,只得慌慌张张地拼命往前跑,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山脚下的村子里。
“明明是初春,这山上怎么着了这么大的火?”
“好像是合欢宗被人给剿了,现在正道俊杰都在上面开会呢。啧啧啧,要不是怕死,真想上去看看那些仙子们的风姿。”
“啊?说烧就烧了?可惜了,我和小青关系还不错,不知道逃出去没有……真可惜啊。”
“谁说不是呢。俺们村游客这么多,还得多亏了合欢宗的妓院……诶,以后俺这炊饼可卖给谁啊……”
“哈哈,说得好像那些正道公子会买你的炊饼似的。”
街道上到处都是看热闹的凡人,还有些对女孩嘘寒问暖的好心人,可都被她充耳不闻地糊弄了过去。
鹊渡潇跌跌撞撞地往前跑,却不知道要往哪里跑。
路边的窗花还未褪尽颜色、地上还有燃放过的爆竹,今天的鹊渡潇却失去了她最后的家。
她能去哪呢?要不还是回去吧,至少能和师姐们死在一起。
脑子里在胡思乱想,脚底下的步子却一刻都不敢停。求生的意志还是在不知不觉间打败了她的人性。
匆忙之间好像撞到了个人,鹊渡潇赶忙低声道歉: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那是个在街上散步的短发少女,嘴里还叼着半截炊饼。
明明看上去比鹊渡潇大上一些,胸围却比鹊渡潇小上一圈。
她看着鹊渡潇可怜兮兮的模样,于是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崭新的炊饼,将之递给鹊渡潇,似乎在用眼神询问道:你吃吗?
鹊渡潇悄悄咽了口口水。
合欢宗的屠戮持续三天,她也在竹筐中躲了三天。
没有食物,唯一的水源就是地上渗出来的鲜血。
那时耳边不断传来师姐们被虐杀后发出的惨叫,她就这么靠着师姐们流淌而出的血液存活。
她太饿了,但是又不想暴露自己幸存者的身份,那该怎么办呢?
年幼的鹊渡潇心中一横,抢过少女手中的炊饼便夺路而逃。
待到跑出村子、眼见四下无人,她这才掏出炊饼大快朵颐了起来。
炊饼很干、很咸,吃起来像观音土一样,让鹊渡潇想到孤儿时期的颠沛流离。
她这十一年的人生兜兜转转,如今又重新吃上了炊饼。
不争气的泪水滴润了炊饼,似乎口中滋味也不是那么干涩了,可是却变得更加咸酸。
“要喝水么?”
一个攥紧水囊的小手,不知何时伸到了鹊渡潇的身前。
小女孩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,不禁地后退几步,双手却还是把炊饼紧紧抱在胸前。
但随即她又想到:只要我把炊饼吃掉,不就不会被夺走了么?
想到这里,她背过身子开始囫囵吞枣,却被干涩的炊饼呛到咳嗽。不知名的少女轻轻抚摸着鹊渡潇瘦削的脊骨,将水囊塞到了她的手里。
“不用怕,姐姐在这里护着你,没有人会再伤害你了……”等到鹊渡潇稍稍缓过劲来,短发的少女才叉腰道:“初次见面。我是无殇门的叶新影,是要成为天下第一刺客的女人!”
鹊渡潇想不明白,为什么这个女孩说话的声音这么大、又这么中气十足?
等到她踏入红尘历练之后,才知道原来那叫“自信”,而“自信”从来就不是鹊渡潇拥有过的品质。
“我……我叫鹊渡潇……是……是……”鹊渡潇想说自己是合欢宗的弟子,但现在已经没有合欢宗了,也不知道说出自己遗民的身份是否会有杀身之祸。
叶新影看着面前这个声音微不可闻的小女孩,内心生出一种没来由的怜惜。